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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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hjnbcbe - 2021/4/18 23:45: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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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是在年冬天去世的。应该是糖尿病并发症全面爆发,瘫痪,肾坏死。我接到电报后从学校连夜赶回。与哥哥衣不解带地日夜交班陪了母亲二十多天后,她去世了。母亲只活了四十八岁,多么年轻的生命啊。多年来,我一直试图回到母亲的思维世界,去探寻她不肯面对自己患有糖尿病这件事的心理。为省钱,这应该是第一原因。两个儿子要成家,一个女儿要读书,她不肯让家里仅有的一点积蓄花在自己身上,我印象里母亲最漂亮的头饰,是一根绿色的毛线绳。第二个原因,应该是恐惧,医院告知她可能患有糖尿病需要去确症的时候,她直接逃了回去,再也不肯去检查了。看她日渐消瘦到脱形,我说要她跟我去我读大学的城市,医院检查,她说:我的病已经成了,进去肯定出不来了,如果进去了需要钱,你怎么办?是啊,我怎么办?我还是一个需要母亲卖掉玉米大豆和棉花,给我寄生活费的孩子。而且,我从来都不是个让母亲省心的孩子。听母亲和几个亲戚说,我不到一岁的时候,有40天吃什么喝什么都吐。据说我当时骨瘦如柴,连哭也像病猫一样有气无力。母亲开始抱着我四处求医。本村和邻村的医生是不给我用药用针的。他们只看一看,摸一摸,就摇着头走了。他们怕他们的前程,毁在一个毫不相干、几乎没有什么希望的女婴身上。母亲曾抱着我,投奔她的姨姨,我的老姨,只为了要在那个村子求医在老姨家住了一个晚上,可老姨隔一会儿就要听听我还有没有呼吸,这对母亲的伤害特别大。我长到十几岁时,母亲还常常念叨老姨的薄情寡义。其实现在想想,老姨也是正常的,谁愿意一个孩子死在自家的炕上呢?后来母亲放弃了为我求医的无望奔波,决定在家里亲自为我调养。我无法想象那40个日夜。那些有月亮或没月亮的夜里,母亲,一个孤独、无助的女人,如何在哄两岁多的儿子入睡之后,守着一个奄奄一息的孩子,又怎样在吐了又喂、喂了又吐的重复过程中无助地挣扎。我胃部皮肤上至今有一块梅花形的烙印,那是母亲听信了一个老中医的偏方,用烧红的鞋底烫的。后来母亲告诉我,这一招一点作用也没起,她后悔死了。母亲说得轻描淡写,可当我自己有了孩子,才能完全理解这件事:当母亲狠心咬牙把烧红的鞋底向孩子的肚子上烫去,哭声像炸裂的暖瓶,孩子的肚子上冒起了浓烟……那时,最疼的,应该不是孩子,而是母亲。我已无从感受那次疼痛,但每每抚摸肚子上的烙印,总是能感受到母亲的疼。后来我竟不吐了,是因为听了母亲一位金兰姐妹的话,让我喝了几支葡萄糖。但我总在想,救活了我的,一定是母亲的坚持。但我让母亲的不省心,并未就此结束。大约五六岁时,有一天和两三个小伙伴在河堰上玩“拼刺刀”,每人举一根高粱杆,从高高的河堰上往下冲。往下冲,这是我醒来后记得的唯一的动作。等我醒来的时候,已经在母亲的怀里了,围了一屋子的人。我只听见有人说“醒了醒了”。村里的医生从我的脚底拔去了行针。后来母亲告诉我,是她的堂兄,当年的村支书,我叫二舅的,正和二妗子在磁窑河边放大水春浇小麦,天色已经有些昏暗,突然二妗子看见水里有一个小花棉袄一直在往远处飘。二妗子说这么漂亮的小棉袄,是谁家小孩丢的呢?就盯着看,一看就看出,是个孩子正在水里,一直在往庄稼地远离小路的深处爬。这一发现让她大吃一惊,二舅冲到总闸前关上了闸,二妗渡进没膝的水里,把我抱了出来,放在自行车后座上,二舅推着,二妗子扶着,把已不省人事的我送回了家。那一天,差一点,我就被春天磁窑河的冰冷的水吞没了。不能设想,如果二妗子没有看到那件花棉袄,或者如果我那天穿的不是花棉袄,或者二妗子就把我当成一件花棉袄,错那么一点点,我可能就真的回不来了。因为我当时已经什么都记不得了,只是本能地往里爬,爬的方向还不是向路边的,而是向庄稼地深处的。如果二舅浇完地,和二妗一起收工回家,那个初春的寒冷的夜晚,穿着浸满水的湿棉袄的已经失去意识的我,是否还能活下来?而我的母亲,天黑时寻找我,是否会想到我是在被放了大水的麦地里?我被救活了,但开始抽风。母亲说是受了惊吓,被冷水浸了的缘故。母亲四处打听能治抽风的医生,终于打听到离我们村三四十里的一个叫汾南社的村里,有人专治此病。母亲不会骑车子,只好求别人骑车带我去。去了三次,脊柱上打了三针,竟然神奇地好了。但那一年我正好应该入学,医生说如果一年不复发,以后就不会再复发了。那一年,我吃了一年的药,而母亲也寸步不离地带了我一年。一年没有复发,第二年,我上学了。抽风带来的后遗症,是左眼的斜视。哥哥曾经一直有一个心理负担,他以为我的斜视是因为有一次和我在炕上玩的时候,我从炕柜掉到了炕上,头先着炕,磕着了。后来被确定是抽风导致的以后,他终于松了一口气。六岁的时候,母医院,医生说太小,长大一些可以做手术。于是,直到我十二岁小学毕业那年,父亲医院做了斜视矫正手术。我终于可以在外观上,看起来是个正常的孩子了。然而,上天一定要让我留一个记号,要我记住我曾经的劫难,和母亲为我愁肠百结的每一个夜晚。解开纱布的那一刻,我的左眼视力再没有超过0.2,右眼也只有1.0。我从十二岁之后,两只眼睛加起来,都没有正常人一只眼睛的视力。然而,这一生,我却不可能有一天离开文字。因为那些文字,我读的,我写的,正是我精神生命的全部。去年冬天,我在江南,在学校食堂打饭的时候,师傅说:“送你两片猪肝吧。”吃猪肝的时候,心突然痛了起来。突然想起小时候,母亲每到外村去赶集,总是会买一大块煮熟的猪肝,让我一个人吃掉,说是补眼睛。有一次我拿着肝得瑟到二姨家,二姨说小孩子怎么能一个人吃这么一大块肝呢,很多人家一年都吃不上一块。是啊,那年头我们那么贫寒,我却享受着那样的待遇。母亲还为我求过各种偏方,还在八月十五的晚上,带我和有点小疾的哥哥,跪在摆了供品和香烛的小桌边,求过月亮。但母亲却一直坚持让我读书。她对农村女性的生存状况有着醒透了的悲悯,说女孩子一定要有一件能养活自己的本事,谁都不要靠。小时候我想像别的女孩子一样学点女红,她说:不用学这些,好好读书,将来挣了钱,没有买不到的。她说得最彻底明白的一句话是:嫁个农村人,两个人一起去地里受(劳动),嫁个工人,像我,一个人受。她还用激将法,说将来我去哪里,她要跟我去哪里享福。得知中师生可以考大学,她要我必须去考。收到山西师大的录取通知书的时候,她说:你就像那天上的鸟儿,飞去吧,能飞多高就飞多高,飞不动的时候,就歇下来。如今,我在渐次卸却生命中的尘俗之累后又重新起飞,她却离开我二十六年了。如果她还在,应该七十四岁了。在她走后的很多年里,我总是会梦到相似的场景:她得了重病,不想连累我们,于是一个人出走了。她去了什么地方?我一直试图接续那个梦,用另外的梦境去追寻她的去向。终于有一年,梦到她说,她去了天涯海角。天涯海角,那是什么地方?曾经读过一本日本小说,说人死后灵*会去到很远的地方,以另外一个人的样子继续活在人世间,于是主人公走了很远,去寻找他去世的妻子。这些年,我也走了不少地方,但我觉得,至今,我还没有遇到我的母亲。去年十二月,在她的祭日的时候,我在江南写下了这样的句子:在我长大后的梦里你只是做了一场不告而别的远行可是二十五年过去了我唱过了所有你爱唱的歌走过了千山万水却还是没能遇到你就算我折身回返翻过中条、太行、吕梁也再回不到有你为我缝制花格衣裳的童年是的,除了在文字的世界里,我再也回不去了。年春天,一场疫情笼罩全球。一个个生命的逝去,一个个家庭的破灭,无不让人痛心落泪。然而我更能体会到那些家庭无望的守候,因为我的生命中,有那一场棉蛉虫灾,和母亲的,以及年冬天二十多天无望的陪伴。我能理解无数的家庭,每一个父母儿女,被绝望和恐惧的阴云所笼罩的无边的愁苦。在个体生命的绝望面前,没有大和小,没有远和近,关起门来,悲伤和恐惧都是自己的,无人可以代替。因而,的清明节,也注定会比以往有更多的沉重。沉重之余,是对于病*终将会被人类的智慧所控制的希望,以及无数幸存的人们,在春花烂漫中的欢笑。可是——当你和别人一起欢笑的时候,你知道你心底有着最为沉重的悲伤,因为那么多的生死,曾经那样凌厉地穿过你的生命;当你独自承受生命至暗的时候,你也知道前方还有未曾抵达的晴朗,那是母亲的目光,隔着二十六年的时光,给你的和你的生命一样长久的,坚定和力量。

张勇耀,《名作欣赏》杂志副总编辑,副编审。中国辽金文学学会理事,中国元好问学会理事出版有《孔天胤传》《孔天胤评传》等,主持点校《孔天胤全集》。现为安徽师范大学在读博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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