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是诗歌的国度,节日更是诗歌的爆发期。
清明节的来历一大活动是踏青。这是一年里最好的踏青时节,风不再似早春的寒,又没有了暮春遍地落花的惆怅。
(疫情防控下的公园)
到清明了,但受疫情影响,今年的清明,不少人没敢出门,加上景点闭门、公园限流,比往年冷清了许多,俺也没心情看古人吟咏风月了。
清明的另一大活动是祭扫。祭扫往往伴着悲伤,赶上战乱,清明诗词呈现出的残酷,冷到骨里。
唐朝战乱,诗人张继写了首《闾门即事》:
耕夫召募爱楼船,
春草青青万项田;
试上吴门窥郡郭,
清明几处有新烟。
闾门在苏州,本是鱼米之乡,但因战乱,农民被召去打仗,大片土地荒芜,燃起新烟的人家寥寥几户。清明之前是寒食,民间不能用火,清明之后该是“处处有新烟”才对,可现在却没有几处炊烟了。
张继最有名的诗是《枫桥夜泊》(月落乌啼霜满天),但《闾门即事》由炊烟冷落写战乱之灾,也精妙。
清明节诗词,最冷的当属明初大诗人高启的《送陈秀才还沙上省墓》:
满衣血泪与尘埃,
乱后还乡亦可哀。
风雨梨花寒食过,
几家坟上子孙来?
高启生活于元末明初,赶上了兵荒马乱的年代。这首诗说:战乱后,穿着沾满了血泪和尘埃的衣服总算回乡了,正赶上寒食和清明,但见梨花飘零,扫墓者寥寥无几,因为他们的后人在都死在战乱中了。短短28个字,字字见血。
相似的,是明末清初文学家、戏曲家、戏曲理论家李渔的《清明前一日》:
正当离乱世,
莫说艳阳天。
地冷易寒食,
烽多难禁烟。
战场花是血,
驿路柳为鞭。
荒垄关山隔,
凭谁寄纸钱?
和高启一样,李渔也赶上战乱。当时清兵入关后大举南下,狼烟遍地。“清明前一日”即寒食节,本应禁烟火,可到处战火,哪还管禁烟火?盛开的红花、葱茏的柳条,在战场上变成了鲜血和钢鞭。清明节本应该祭扫先人,可战乱使大家四处逃离,先人的墓地变成了荒垄,哪还有人会“寄纸钱”?
兵荒马乱的年代早已远去,但那种环境下的节令诗也值得一读,它的悲痛并未远去,因为,饥荒、瘟疫,也可能不绝哀歌。
春天不都是桃红李白,莺歌燕舞。
前些天,武汉的几个殡仪馆外排起长队,那些在疫情中失去亲人的家属在此领取亲人的骨灰。人群里有年轻人,是领父母的骨灰;有白发老夫妇,是领孩子的骨灰。最不忍看的是孩童,由社区工作人员领着去领父母的骨灰。有没有全家都故去了,没有人来领骨灰?现场有人描述,平静的队伍里几乎听不到哭声,数月的痛不欲生已使他们哭干了眼泪。买墓地也需要排号,每天放几十个,要早早去排队,去晚了就没了。有人连续去了三天才办成手续。
排队领骨灰的场面,有人拍照片发到网上,很快被删除,大概是不想让悲伤笼罩世间吧,但几千个确诊新冠肺炎的逝者,能带来几万十几万亲朋的悲痛,更有那些没有被确诊的人,最后都成了一个个冰冷的盒子。悲伤,还有忿懑,还有追问,能删除吗?
生命权是至高无上的权利,天地的魅力是由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展现的,社稷的肌体也是由一个个凡人组成的。所以,两千多年前先贤才说“民为贵,社稷次之”;所以,先人为我们留下了寒食节、清明节,就是为了大家能有哭声、能有个祭奠的时刻和痛哭与追思的地方;所以,今年4月4日举行了全国性哀悼活动,全国和驻外使领馆下半旗志哀,全国停止公共娱乐活动,当日10时起全国人民默哀3分钟。
悲伤流成河,长长的,但不能没有流淌的声音。
近读辽金元诗,有感金人秦略的《悼亡》:
自古生离足感伤,
争教死别便相忘。
荒坡何处坟三尺,
老眼他乡泪数行。
多事春风吹梦散,
无情寒月照更长。
还家恰是新寒节,
忍见空堂纸挂墙。
《悼亡》诗写尽人去屋空的痛楚。“多事春风吹梦散”,好梦,终究散了,醒来,但见“空堂纸挂墙”。此诗仅八句,却在中国历代悼亡诗里有一笔。
网上有《清明祭诗十四首》,选两首,道尽悲哀:
轻红沾雨不胜衣,
才回倦眼又迷离。
情到伤心频无赖,
始信清明断肠期。
或有追思到天涯,
天应怜我泪*沙。
半园新杏连绵雨,
送尽清明百姓家。
这组诗不知是谁写的、写于何年代。不论何年何代,清明都有悲伤。
今年的清明不仅是悲伤,还有追问。追责,才能真正告慰。
晚上,一壶酒,两壶酒……直至大醉入梦……明年清明,那些逝去的人……一年归来雪满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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